男女主角分别是张云英青云的其他类型小说《重生七零,二婚高嫁冷面军官张云英青云 番外》,由网络作家“馨小玥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只要是土生土长的五队人都知道,生产队牛圈的那口茅斯(粪坑)有多深有多大。足足有一个小房间那般大,两米多深。队上养了好几头牛,因为牛是队上第一劳动力,所以人吃不饱也得把牛喂饱,牛吃得也拉得,粪坑自然也要挖大一些,况且这也是庄稼的储备肥料坑。牛房跟晒坝这一圈是处于相对立的位置,中间隔着一条土坎路,为了方便掏舀和挑运,粪坑就挖在靠路边的。队上的人到队部来开会或是到晒坝来干活,又抑或是往大队部去不想走小田坎路的话,都得经过这个牛粪坑。因为队上的人都走习惯了这条路,所以很难得有人会栽进粪坑里去。宋二弟初来咋到,不小心栽进牛粪坑也完全有可能。只是,这大清早的他跑牛粪坑边上去干嘛啊?拉屎?拉屎用得着跑那么远吗?在农村,每家每户最不缺的就是茅坑。最...
足足有一个小房间那般大,两米多深。
队上养了好几头牛,因为牛是队上第一劳动力,所以人吃不饱也得把牛喂饱,牛吃得也拉得,粪坑自然也要挖大一些,况且这也是庄稼的储备肥料坑。
牛房跟晒坝这一圈是处于相对立的位置,中间隔着一条土坎路,为了方便掏舀和挑运,粪坑就挖在靠路边的。
队上的人到队部来开会或是到晒坝来干活,又抑或是往大队部去不想走小田坎路的话,都得经过这个牛粪坑。
因为队上的人都走习惯了这条路,所以很难得有人会栽进粪坑里去。宋二弟初来咋到,不小心栽进牛粪坑也完全有可能。
只是,这大清早的他跑牛粪坑边上去干嘛啊?拉屎?
拉屎用得着跑那么远吗?在农村,每家每户最不缺的就是茅坑。
最奇怪的是,白知青还跟他一道栽进牛粪坑了,这就令人费解了。
好吧,而今眼目下不是研究这些问题的时候,救人要紧。
万幸的是春耕刚忙完,积攒了一个冬的老粪都掏空了,只剩下最近牛拉的新粪,也就把粪坑底填满了而已,否则人要是栽进去就等于被牛粪埋了。
当人们纷纷赶到牛粪坑旁时,只见宋青云和白雪两个站在粪坑里,牛粪和着粪水淹没到了他们的膝盖处,根本上不来。
两个人趴在粪坑壁上,满身满脸都是粪渍,只剩一双惊恐哀求的眼睛,望着坑上赶来的人。
“天啦,快救救他们啊!”宋母急得直跺脚,声音都变调了。
有人拿竹竿伸下去,叫他俩抓着竹竿爬上来,但是由于竹竿太滑粪坑壁也太滑,宋青云尝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。
柔柔弱弱的白雪更是连竹竿都抓不稳,就更别说往上爬了。
而且,两人在里面挣扎了半个夜了,早就精疲力尽了。
“快去找根绳子来!”有人提议,“让他们绑在身上才好拉上来。”
于是有人去找烟房找来了一根捆烟叶的麻绳来,扔了下去,让他俩捆在了腰杆上,然后像拖死猪一样一一将他两个拖了上来。
两个人被拉上坎后,瘫软在地上,浑身上下臭气熏天。
其实牛屎并不算臭,关键是经常会有内急的人往牛粪坑里拉屎啊,就是这位白知青也天天将自己拉的屎尿往里倒啊。
张云英慢吞吞地赶来了,用手捂着口鼻,瞅着他俩,问道:“二弟你昨晚上不是在守灵吗,咋又跑到牛圈来了?”
有人便开玩笑道:“你们两个莫不是半夜跑来偷牛了?”
人群里顿时发出了哄笑声——
“哈哈哈!”
“我......我......”宋青云又羞又气,虚弱得说话都费劲,浑身上下直哆嗦,“我送她回去......”
白雪一句话都说不出,身体抖得像筛糠。
四月底虽说是春晚了,但夜里的天气还是较凉的,更何况是在粪水里泡了半夜。
宋母怕他俩会因为受到惊吓而口不择言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,忙去拽儿子的胳膊:“先回去把身上洗了,哎呀我的个娘呢,这一身......”
扭头,她就对张云英说:“你快回去烧一锅热水!”
张云英:让我给他们烧一锅热水?你好大的脸?还真把我当成是前世的傻婆娘了吗?
于是,她朝着天上翻了个白眼,不冷不热地说道:“这么臭熏熏的一身会熏了死人灵堂的,让他们去河里头洗干净了再进门。”
“儿媳妇,你咋这么说话呢,他可是你......”宋母冲着她生气说道:“他可是青云的弟弟啊!”
张云英将脸一垮,冷声道:“凭他是谁,脏了臭了就不能进我家门。”
“......”宋母被气得噎住,干瞪眼。
心想:啥时候这乡下女人变得这样跟我说话了?以前的她在我面前不都是言听计从的吗?真真是邪门了!
“张云英,你咋跟我妈说话的呢?”宋青茹气到质问:“要是我哥在,你还敢这样跟我妈说话吗?”
瞅了一眼那个浑身是屎的男人,张云英的唇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笑来,冷哼了一声,“你哥已经死了,这个家我说了算。”
周围的乡邻虽然也感觉到这张女子前后变化太大了,但碍于这是人家的家事,且对方又是大队支部书记的女儿,便都不开腔,没有任何人替宋家母子仨说一句同情话。
“......”宋青云暗暗咬了咬牙,想着自己如今的新身份,他只得选择忍气吞声。
他瞟了一眼刚从粪坑里捞起来的箱子,内心充斥着一种难以言状的绝望。
他和白雪早有私情,但因为他的出身不好白家怕受连累不答应白雪跟他在一起,他两个便只有偷偷摸摸相好。白雪有个叔叔在东南亚做生意,愿意帮助他们,于是他便策划出了诈死脱身这一招,准备带着白雪远渡重洋去找她的那位叔叔。
因为正大光明这条道行不通,白雪叔叔为他们安排的是偷渡这条路,让他俩务必一定要带上那件“很重要的东西”在三天之内赶到Y南边境。
现在看来他俩是错过时间了,莫说三天赶到边境,就是三天能出得家门都难上加难了。
宋青云和白雪拖着臭哄哄的身子来到了家门后的小河边,咬牙跳进了河里,河面上空顿时荡起了一层恶臭之气。
......
院子里,张云英端了一把竹椅子坐在了龙门儿门(院门)口,院里传来道师的祷经声和时不时吹起的唢呐声。
她丝毫不在乎灵堂上在搞啥,搞啥都是个空棺材,没意思,她只在乎那渣男有没有洗干净。
洗不干净绝不让他踏进门半步,让他去河里继续洗。
小黑从竹林盘里钻了出来,朝着她一瘸一拐地过来了,身上和腿上都沾着泥巴和露水。
“你跑哪鬼混去了?”她佯装生气对它呵斥道:“一只小狗,就这么不守妇道的么?”
小黑蹭到了她的脚边,用嘴筒子蹭着她的裤管“呜呜呜”地轻生哼哼着。
她的瞳孔瞬间便张大了,惊讶不已地看着它。
我的个天呀,她竟然听懂了它的诉说!
它说它是跟着她重生过来的......
宋母啥都不想了,赶紧冲出房门,飞快地窜到了灵前,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张云英的腿,哭叫道——
“儿媳妇啊,你千万不要做坏事啊,是妈错了,是我的错!你要怪就怪我吧,千万不要砍了青云的棺材啊!”
哭着叫着,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张云英的面前。
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。
婆婆妈给儿媳妇跪下,这是被逼到了什么地步了啊!
换一种说法,长辈给小辈下跪,就是变相诅咒小辈,玄学上说就是让小辈折寿。
多阴险的老婆子啊!
张母冲过来拉宋母,皱着眉说道:“亲家母,你也没必要这么做吧,你这么做不就是诅咒咱英子吗!”
“啊,是吗......”宋母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,急说:“没有啊,亲家母,我哪敢这样子想啊!我只是一时急的......”
随即她抱着张云英的双腿立起身来,又哭丧着脸哀求说:“儿媳妇啊,你就看在和青云夫妻一场的份上,饶过他吧!妈求你了......”
这时宋青茹也跑了进来,抱着张云英的胳膊哭道:“嫂子,求求你不要砍我哥啊!”
母女俩一副好悲惨又无辜无助的样子,看得满院子的人都跟着唏嘘不已,顿时觉得这个儿媳妇做人实在是太过分了。
哼哼!
张云英冷冷地看着这母女俩的虚伪表演,唇角扯起一抹冷笑来,朗声说道:“我就问你们,宋青云还要不要埋?”
“埋,要埋!”母女俩同声说。
“要不要人抱灵牌子?”
“要,要的。”
“宋二弟要不要抱?”
宋母哭道:“儿媳妇啊,你二弟现在病得起不了床,烧得打摆子呢!”
张云英:“那就是没人抱灵牌子了!好,我这就去劈棺材......”
“不要啊!儿媳妇......”
宋母又要下跪。
“宋二弟”出现在了灵堂口,颤声说道:“妈,我抱灵牌子就是。”
“你,你咋起床了呢......”宋母扭头过去,惊讶地望着他。
“我,我没事了。”宋青云咬着牙说,目光瞟向张云英,透出一丝恶狠狠的恨意。
张云英无惧他的恨意,直接对视上他的目光,心虚的他顿时就低了眼,身体不可遏制地抖起来。
“可是你还在发烧打摆子啊!”宋母放开了张云英,扑到他身上来,抱住他,使劲给他使眼色。
儿子呀,你得赶紧带着白雪走啊!错过这个机会你恐怕就难脱身了!
宋青云用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握住宋母的手,轻轻对她说:“没事的,妈......哥的灵牌子我必须得抱,医院不去了,以后......再去。”
“......”宋母怔怔地看着他,愣了一下,明白过来了。
儿子的意思是:灵牌子我必须抱,否则就会露馅。带着白雪离开这事可以缓一缓,以后还有机会,我现在不是宋青云了,是宋二弟,宋二弟是可以随时离开张家的。
宋青茹也听出了弦外之音,反过来假惺惺地劝宋母:“妈,咱们就都听嫂子的吧,嫂子说啥咱们就照做便是,谁叫这个家是嫂子做主呢。”
“嗯,好的,儿媳妇,我听你的。”宋母随即朝着张云英低眉顺眼地点头说:“我们都听你的。”
满院的人都将同情怜悯的眼光投向了这母子仨。
有人甚至悄悄议论道——
“哎,这就是吃人家的饭就得看人家的脸色啊。”
“就是啊,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!”
......
就连宋母都觉得自己的女儿做得有些过分了,忙出言打圆场道:“好了,好了,就这么说定了,都是一家人,没必要闹得乌喧喧的。二娃,你快叫你洪哥去医疗站拿针药水来给他二弟打一针,打一针就好了。”
回头又对宋母说:“亲家母,你可不要跟英子记气哈,英子她也是一心维护青云才使了冲动性子的,她年轻不懂事,你要多多担待她才是。
宋母忙一抹眼泪,说:“不敢不敢,我哪敢跟儿媳妇记气啊,只愿儿媳妇不记我的气才是!”
冷眼看着这母子仨演苦情戏,张云英将手中的斧头交给了她二哥,然后往灵堂外走去。
三轮流水席吃完,乡邻们七手八脚地帮着收拾完院子,唢呐的声音又吹响了,道师拿着灵幡领着宋家母子仨和张云英围着棺材做了一番仪式后,宣布“亡人宋青云”就要出殡了。
“女眷泣别亡人,兄妹哀叩亡人!”道师吟道。
意思就是亡人的母亲妻子这时要哭着送殡,亡人的兄弟姐妹要叩头送别。
于是张云英带头扶棺痛哭:“宋青云啊,你一路走好哇——一路顺遂去到西天极乐世界啊——”
宋母也不得不跟着扶棺假意嚎哭:“我的儿啊——”
那诸如“一路走好”、“去到西天极乐世界”之类的话,她是一句都说不出口来。
宋青云和宋青茹兄妹俩就跪在地上,朝着棺材磕头,倒也做得像模像样的,但不知此刻他俩心里是如何感受,特别是宋青云。
就这样,宋青云抱着“宋青云的灵牌子”将他自己送了殡,再将他自己安葬了。
他本来就受了寒发烧,带并出殡又吹了风,完了后病情加重,还真就躺床上起不来了。
晚饭过后,亲朋都各各散尽,乡邻们也都各自扛着自家的桌子拎着自家的板凳回自己的家去了,宋青云的葬礼算是完整收官。
天黑了,宋家母女俩还待在堂屋里,借着外面残余的光,目光审视着顺墙壁搁置的两杆祭仗上,祭仗上整齐有序地搭着一条一搭的诸如布料、毯子、花布被套、毛巾等物,最贵重的是两床棉花被子,放在祭仗杆下面的椅子上。
这些东西都是亲朋乡邻送来给主家的白事礼。
这年月的人都没啥钱,不管红事还是白事都以送礼物为重。
就如这场白事,送的礼重的人家就是毯子、被套,其次是几尺布料,普通乡邻也就是送条洗脸毛巾就行了。
像棉花被子这种一般人都送不起,这都是代表单位送的,比如这两床被子,一床是公社送的,一床是大队送的。
宋家母女俩的目光早就往这些祭仗物上过滤了好多遍了,心中也早就锁定了棉被、毯子、被套、布料等物了。
一定是婆婆妈捡去煮来吃了。
上一世,她自己养的鸡下的蛋自己从来都舍不得吃一个,宋家那母子仨倒是可以随便吃的。
想到这,她就对自己充满了自责——张云英啊,你咋就这么傻啊!上辈子你一定是猪变的啊!
忽地,她猛然想起一件事来,也顾不上忏悔了,掉头跑出了猪圈屋,直接朝着灶房跑去。
跑进灶房,她直冲碗柜处,蹲下去。
碗柜的四根脚底下放着一个小箩筐,箩筐用篾条编的盖子盖着的,箩筐里装着半筐米糠,平日里鸡下的蛋她都是放在这里面的。
这些零散的鸡蛋都不是重点,重点是前几天她妈给她提了一提兜鸡蛋过来,对她说“你外婆最近身体不好,你空了把这些鸡蛋给提去看她,小时候你外婆带了你一年多”,然后她答应着接过来放进了这筐里,谁想到宋青云突然死了,这两天就没顾上这件事了。
只是——
那一提兜鸡蛋呢?去哪了?
不见了!
整整二十个鸡蛋呢!
这可是妈妈平时舍不得吃一个一个积攒起来,让她去看生病的外婆的!
这年月,二十个鸡蛋都是一笔财富呢!
谁拿了?谁拿了?
张云英急得跺脚。
猛然间,她发现案板下的潲水桶里丢有鸡蛋壳,一下就明白过来了——一定是宋家母女将鸡蛋偷了。
可是,那么多鸡蛋她们偷到哪去了呢?
一定是藏起来了!
二话不说,她直接冲向宋母的房间,霍地一下推开了房门。
宋青云正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,被她的猛然撞入给惊醒了,出口喝问了一声:“张云英,你干嘛?”
这一声叫得是不是太熟悉了?
也许是他病中忘了防备,一下子露出了原形。按理说他该叫她“嫂子”的。
好在张云英此刻脑中一心只念着鸡蛋,并没有去针对他的露馅,也没有理睬他,只是在屋里一阵翻箱倒柜地搜寻。
搜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。
“砰!”
她摔门出去了,然后又在整个房子院子里搜寻了一番,依然没有发现鸡蛋的踪影。
站在院子里想了一下,不甘心,她又冲出院门,往晒坝队上的知青点而去。
刚走到半路上,她就遇到了从晒坝返回来的宋家母女。
宋母一见她就往脸上布上虚伪的笑,问道:“儿媳妇,你这是出工去啊?”
出工你个头啊!
“你们往白知青那去了?”张云英直截了当问道。
“嗯......”宋母顿了一下,“是啊,是啊,听说她病了去看看她。”
“给她送饭去了,还是送鸡蛋去了?”
宋母又是一顿,随即笑着说:“儿媳妇,你开啥玩笑啊,家里就两只鸡,三天才下一个蛋,咱家吃都不够吃呢,哪来鸡蛋给人送啊!”
“哦,好,那我去问问白知青。”张云英说,拔腿就走。
宋母忙拦着她说:“白知青她上医院看病去了,刚搭的别人的自行车走的,大队知青点的知青特意来送她去的。”
张云英不信,甩手径直走了。
看着她的背影,母女俩相视阴阴地一笑。
张云英一口气跑到晒坝,看到知青屋门上挂着锁,果然是出门了。
晒坝里有两个妇人在晒仓库里的陈谷子,见到她站在知青屋门前,便大声说道:“英子,你婆妈她们才来看过白知青呢,你又来了嗦!”
“哦......”她转身朝向晒坝,问道:“周婶婶,我妈她们刚来过嗦?”
“来过哟,端着一个盆,又提着一个筐,也不晓得装的啥好东西,该怕是要去跟白知青提个亲哟,哈哈哈!”
虽说是开玩笑,但也实锤了鸡蛋是宋家母女俩偷走的了。
张云英暗暗咬了下牙,没有说破,只是顺着别人的话说:“嗯,只怕白知青看不上他宋二弟呢。”
说完这一句,她便急匆匆地往回去了。
一趟子跑回来,刚好在院门口碰到了宋家母女俩,张云英便直接问:“妈,碗柜底下鸡蛋筐里的鸡蛋是你拿了吗?”
宋母先是认真点头道:“我是在鸡窝里捡了两个蛋来煮给小茹她哥吃了,他不是生病嘛,身子虚......”
旋即,她又佯装惊讶地说:“啊?你说碗柜底下还有鸡蛋?有吗?我咋没看到呢?”
张云英急道:“有啊,是我妈给我拿过来的,二大二十个呢,全不见了!这是备着去看我外婆的。”
“哎哟,二十个啊?这是哪个背时缺德的连窝端了,你好歹也给咱家剩几个啊!”宋母佯装骂道:“也不晓得是哪个缺德人干的事!哎,这两天人多混杂,难免会混入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来......”
装,你给我使劲装!
张云英冷眼看着她,也拿她没法,毕竟捉贼捉赃,自己又没亲自逮住她,只得在心里暗骂自己,大意了,大意了。
目送宋家母女俩进了她们的房间,将门关上,她盯着紧闭的门板,越想越气,转身去找出一条麻布口袋来,索性将那半筐米全部倒进了口袋里,往肩膀上一扛,从后门出去,径直扛回到娘家屋头去了。
让你们吃,我让你们吃个铲铲!
搬了米再折回来,又搬,搬搬搬。
队上的广播喇叭响了,社员们下工了。
张母扛着锄头进了龙门门儿,鼻子一嗅就嗅到了饭香,她就觉得纳闷了:今天这是咋回事喃,田螺姑娘进门了吗?
家里就两个大男人,一个几乎天天都在开会,不是在公社开会,就是在大队上开会,能准时准点回来吃饭的几率很小很小;
另一男人,大小伙一个,只知道干活吃饭,哪里会做啥饭哟。
那煮饭的是谁呢?
放下锄头,张母还没走到灶房门口,就见一颗脑袋从灶房门框处探了出来,叫了一声。
“妈!”
“是你啊......”张母微微一怔,脸上露出奇怪表情,“你咋在这呢?”
“我就不该在这吗?”张云英将嘴一撇,反问。
“大中午的,你不在你自己屋头跑我这边来干嘛?”
“给你煮饭啊。”张云英笑嘻嘻地说:“饭我都煮好了,你们回来就吃现成不好么?”
“可是......”张母皱眉,“你不在你们那边,谁煮饭给他们吃啊?”
张母说:“这条布料还不错,拿来给你哥做条裤子。”
宋青茹说:“被子两床,刚好你一床我一床,这鬼乡坝头冬天得一人盖两床被子才暖和。”
张母念叨着:“这个花格子的布给你做件外套吧。对了,我们的洗脸毛巾也都得换了。”
宋青茹点头:“还有毯子,刚好是三床,我们一家三个正好一人一床。”
宋母喜滋滋道:“都收起来吧,这么多毛巾留着慢慢用。”
然后母女俩就开始收拾起祭仗杆上面的东西来,趁着天黑,先搂进自己屋里去再说。
“咦,天都这么暗了,屋头咋还不点灯呢,黑漆漆的。”
张母手拿着一盏铁壶煤油灯跨进门槛来了,昏黄的光晕一点点扩散开来,将堂屋一侧手臂上挂满布料毯子毛巾的母女俩罩在了灯光下。
张母愣了一下,旋即笑着说道:“这么黑,你们还能看得到嗦......”
延伸下去的话:黑漆麻恐的,你们灯都不点就忙着收东西,我还以为里头是贼呢。
“亲家母,这些东西挂在堂屋里碍眼,我把它们都收起来。”宋母说。
是吗?
“......”张母一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。
阻拦吧,自己到底不是这家子的人,只是个丈母娘,况且死的是人家的儿子;
不阻拦吧,眼看着她们把这些东西都收走了,自己的女儿咋办?死了男人就够苦了,还一样东西都得不着。
正在她有些尴尬之际,张云英从门槛处进来了,直接走向那两母女,说道:“把东西放下。”
“凭啥?”宋青茹当即反驳,“这是我哥的。”
“是吗?”张云英睨着她,“你哥死了,这个家就我做主。”
宋青茹别嘴道:“我妈还在,轮不到你。”
“呵!”张云英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笑,反问道:“房子是你们修的吗?这个家是你们置办的吗?”
“......”宋青茹回答不出来。
“哎呀,儿媳妇,都是一家人,你说这些话干嘛呀!”宋母又开始装低眉顺眼了,“虽然青云不在了,但他也不希望看到我们闹生分,是不?”
张母只得当和事佬:“是了,都是一家人,何必斤斤计较呢......”
“我今天还必须斤斤计较了。”张云英打断了她妈的话,说道:“妈,你说给我们修房子花了多少钱?置办这个家花了多少钱?这些钱是哪个出的?是宋青云出的还是你出的?就算是现在还有人在背后戳我们的背脊骨呢!”
“房子都是生产队的人修的。”宋青茹理直气壮地说:“又不是你修的!”
这话一出连张母都发笑了,但是忍住了没有反驳。
但张云英可不给她这个脸,当即嗤之以鼻,说道:“生产队的人是你请来的吗?你请得来吗?你是跟生产队的人同过甘苦,还是跟生产队的人同根生啊?”
说白了,你们一家不过是下放到农村来劳动改造的万恶的剥削阶级后代而已,要是没有我们张家的庇护,你们现在还在住牛棚做苦力,生产队的人谁瞧得上你们?仔细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再说话!
“自古以来女子出嫁了就是夫家的人了,嫁鸡随鸡嫁狗随狗,不管这房子是哪个修的,你嫁给了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了,就算我哥不在了,还有我妈在,我妈就是这个家的家长,你是儿媳妇就得无条件听我妈的,就算是张亲母来了这个家都是外人。”宋青茹强词夺理道。
“......”张母无语了,有些气闷。
我是个外人?敢情我给女婿修了房子,帮他置办了家业,还扶持着他全家老小,到头来倒落得个外人的称号?
这要是换在从前,她多少也得出于维护亲家之间的关系而假意说教女儿两句的,这时候她倒是在心里支持女儿刚才那番话了。
不开腔了,随你们斗嘴去。
而且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个什么样的性子,她若喜欢就是一条路走到头,十头牛都拉不回来,她若不喜欢那就是看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,时时处处与你作对,你就是多呼吸一口空气都是错的。
果然,张云英昂起了下巴,目光瞥出鲜明的爱憎分明立场来,朗声说道:“你这是哪个社会的礼教啊?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是旧社会的毒礼教吗?伟人他老人家说了,我们是新社会的人,要坚决打破旧社会旧时代的禁锢,要......”
这话一出,宋母猛然意识到了自己一家人的身份,身子一哆嗦,吓得脸都变色了:“儿媳妇,我们可不敢说这种话啊!你说得对,我们是新世界的人,我们要坚决消灭旧社会旧思想,坚决拥护......”
然后就跟背书一样,背出了一连串的语录。
不但如此,她还朝着宋青茹不断使眼色,口中训斥道:“死女子,你是脑袋糊涂了吧,快赶紧认罪!这里都是自家人,你亲母和你嫂子不会跟你计较的,她们都会包容你的。”
不认罪后果很严重!她的丈夫就是被批斗死的。
所以她已经有了很严重的阴影,很怕,很怕。
宋青茹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吞吞吐吐说了一句:“我不是那意思......我说错了......”
“儿媳妇,你不要生气,这些东西你都拿去收起来吧,”宋母心里虽然极不情愿,但也不得不妥协,为了圆点面子起来,她随即又说道,“说句实话,也都不是啥好宝贝的东西,只是在乡坝头比较稀罕而已......”
“就是嘛——”宋青茹随即酸酸地说,“以前我们住在城里的时候,像这样子的东西都是拿来给佣人用的......”
“咳咳!”
宋母用咳嗽声制止了她说下去,然后将手臂上挂着的东西往杆子上一放。
见母亲放下,宋青茹也赌气将手上的东西往杆上一放。
张云英也懒得再跟她两个废口舌了,直接过去开始收拾起来,全部都抱进了自己的房间,一件也没跟宋家母女留。
宋家母女怀揣着满肚子的气往宋母房间去了。
一进门,宋青茹便将门“砰”的一声关上了。
“我也是最近才醒悟过来,因为我发觉他们家的人都很虚伪,当人一套背后一套,做事阴戳戳的,果然是资本家的后代,阴险得很。所以我们还是要跟他们划清关系才行,不然以后说不准会遭遇什么陷害都说不清呢。”
一想到上一世自己和娘家遭遇的那些破败事,她就觉得痛心悔恨。
“......”张母盯了她好一会,才恨声说道:“当初我就跟你说过你和宋青云不合适不合适,你偏不听,硬要跟他好,现在又说这些话,你这不是自找的吗?”
张云英老实忏悔:“以前是我错了,没有看清楚他们全家人,现在看清了,算我以前眼瞎了吧。”
“呵!”张母冷笑了一声,道:“现在晓得了,晚了!你已经是宋家儿媳妇了,一辈子都甩不掉这个身份了!就算你和宋青云之间没有圆房,但你们扯了结婚证的,你就不是姑娘家了,是已婚妇女了,晓得不?晓得不?唉,不听话的女娃子就是该背时,后悔都没用!”
张母越说越气恼,伸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捶了两下。
“那错都错了,还能咋办?你总不至于让我为宋青云守一辈子寡吧?”张云英故意说,“然后,我从二十岁起就守着他的妈过,把他妈送走后我也就好几十岁了,就这样子过,是不?”
“啪!啪!”张母气得抓起桌子上的筷子来,朝着她的肩膀狠狠敲了两下,咬牙骂道:“你这死女子啊死女子,你是真的要把老娘气死啊!”
“那你说我咋办?守寡一辈子?”
话刚落,张母的一筷子又敲到了她的脑袋上。
“哎哟!”张云英丢下筷子,双手抱头,口中嚷嚷道:“这样也不行,那样也不行,你到底要我咋样嘛?”
“不晓得!”张母赌气把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拍,“我管不了!老娘把你养大,给你操办了结婚大事还修了房子,对得起你和你那宋家人,以后你是死是活老娘统统不管,也管不着,你爱干嘛干嘛去!”
“嗯,老娘你最好了,我活一百岁,老娘活一千岁,老娘会管我一辈子。”
“我管你......管你两筷子脑壳!”
张母又一把抓起筷子来,对着女儿戳过去。
张云英见势不妙,端起饭碗就跑。
她知道,老娘凶是凶,但永远不可能不管自己的。
却说宋家母女俩从白雪那边回来后,就直接进了房间里,守着宋青云叽里咕噜地聊天,聊阴谋阳谋。
对了,他们一家三口最喜欢关着门聊天,一聊就是半天,不到吃饭是不出来的。
宋母将从田坎上扯来的蒲公英捣成了泥状,给宋青云涂抹在了受伤的小腿上,屋里顿时就弥漫了一股奇怪的味道。
母子仨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不知不觉中生产队的广播喇叭就响了。
“十二点了,我去看那女人把饭煮上没有。”宋青茹从椅子上起身来,伸了一个懒腰说。
“去吧。”宋母点头,“顺便你再往鸡窝头去瞧瞧,看有没有新下的鸡蛋,拿了给你哥蒸了吃。”
宋青茹答应着迈出了门槛。
可当她走到灶房门口,探头往里一瞅时,只见灶房里并不见张云英的身影,冷锅冷灶,一丝烟火气都不见。
她忙扭头大声说道:“妈呀,没人煮饭呢!那女人不晓得跑哪去偷懒去了——”
宋母听了,从房间里出来,嘴里叽咕着:“还用说吗,肯定是跑她妈那边去了,这可恶的婆娘儿,难道不晓得婆家才是家吗,都嫁人了就该以婆家为重,老往娘家跑就是不守妇道......”
呵呵!从前张云英她也老往娘家跑,不是去舀米就是去拿面回来,你咋不说人家不守妇道呢?
宋母颠颠地来到灶房一看,果然如女儿所说的冷锅冷灶,于是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两句后,只得又自己亲自动手上灶洗锅煮饭。
“小茹,你去米箩筐头挖些米来。”
“挖多少米啊?”
“嗯......两碗吧。”
宋青茹从碗柜里拿出一个饭碗来,去案板下挖米,当一揭开筐盖子时,她看到筐里空空如也,一颗米都没有。
“妈呀,米呢?”
宋母正在洗锅,头儿不回地回答:“就在箩筐里啊。”
“箩筐里没米啊。”
“没米才怪,我今早上煮饭的时候还是半大箩筐呢。”
“真的没有啊,我哄你是狗!”
宋母不信,丢下手中的刷把,转身走两步过来,指着箩筐道:“那不是装米的箩筐吗?你这眼睛是咋呐,看不到嗦......”
“你来,你来,你眼睛亮看得到!”宋青茹赌气将身子一闪,给她让出位置来。
宋母走到筐前一看——我的娘啊,真的是个空箩筐呢!
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,伸手使劲揉了一下,俯下身子去再看,筐里真的是空空如也!
怎么会这样呢?
“米呢?米都去哪里了呢?”她呆立在原地。
几秒过后,她反应过来,口中喃喃,“会不会是那女人......”
不会吧?一直以来那女人都是很顾这个家的。
于是,她转着圈子将灶房里找了一圈,从碗柜到柴角,全都搜寻了一遍,没有找到米。
然后,她又往堂屋去找了一圈,没见着米。
“一定是她拿去藏起来了!”宋青茹气鼓鼓地说。
于是,母女俩不约而同地冲向张云英的房间。
房间没有上锁,只是将门拉来关上的。
母女俩同时出手,一把将房门推开,两人争先恐后地进了屋,在里面找了一圈,没找着米。
“柜子!”宋青茹指着柜子说。
宋母眼睛一亮——柜子居然没上锁。
要知道昨天这口柜子还上着锁呢。
二话不说,宋母伸手打开了柜子,只见里面除了几件张云英的衣物外,诸如新衣服新被子等物统统不在了。
还有原柜子上的那口箱子,也不见了。
宋母气到当场跳脚:“我的个先人呢,这婆娘儿把家都搬空跑了呢!”
“肯定是偷到她娘屋头去了!”宋青茹捏紧拳头说。
“老天爷呢......”宋母用手抹着胸口嚎道,“我宋家咋会遇到这么一个可恶的媳妇哦!”
“我去她娘屋头找她去!”宋青茹气呼呼地说。